我们每一个人都和自己的原生家庭有着切不断的联系,这些联系很有可能会改变甚至影响着孩子的一生。
一、
我是家里的老幺,上面还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
妈妈是一名油漆工,家具厂倒闭之后,在舅舅的帮助下,去了当时在当地还算风光的厂子做工,负责给厂里的车辆上漆。
油漆对肺的危害是巨大的,而且妈妈早年得过肺结核,所以在她四十多岁时,就因健康问题从厂里出来了。
那时,我和哥哥正在上中学,马上就要读大学了,正是用钱的时候,可我们家里总共凑不出一千块钱的存款。
我的爸爸是不用指望的。
爸爸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勤勤恳恳地为着家里。可他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不爱用脑。
爸爸年轻时候是开大车的,但他不爱动脑筋啊,学不会处理紧急情况,开了五六年后,出了一场车祸,被车队开除了;
然后又和朋友一起做生意。还是因为不爱动脑,没有心眼,生意做了一年,被人家坑得底裤都没了。
妈妈很是要强,对爸爸的一根筋看不惯,因为挣不来钱,两人经常在家里争吵,有时候甚至提刀相向。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他们都会发生十次以上的争吵,而那是我和哥哥最害怕的场面,没有之一。
也是在无数次的争吵中,我知道,穷是原罪。
爸爸破罐子破摔,干脆不做事了,安心呆在家里给我们兄妹俩做饭。
一家人的生活全压在了妈妈身上,可一个月二百多块钱的工资,还要缴学费、房租,还要照顾生活,哪里能够?
在我的印象中有两件事记忆非常深刻。
记得我读小学四年级时,开学就要缴纳学费,可家里拿不出钱。
爸爸不管不问,吃了饭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还是只有妈妈,带着我和哥哥两个人,大半夜地跑到朋友家里去借钱。
去了三家,第一家甩了一个白眼给妈妈;第二家说自己也没钱;只有第三家,拿了五十块钱给妈妈。
我看着妈妈红着眼睛,把那五十块钱装进最里面的口袋,然后牵着我们俩的手,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默默地往家走去。
白眼,是穷的另一个附赠品。
我们家住的是公房,每个季度要去房管所缴纳房租。
有一次,爸爸揣着妈妈刚发的工资,提着菜篮子带着我意气风发地去了房管所。
办事人员很不高兴,责怪爸爸几十块钱的房租居然能够拖半个月的时间。
爸爸脾气火爆,当场就跟对方吵了起来:“我们又不是不缴,昨天我爱人发了工资,我今天不就来了吗?”
那年我大概十岁,听到爸爸这副义正言辞的说辞,相比起爸爸的“大义凛然”,我很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还要等爱人发了工资才有钱缴纳房租!他自己呢?他自己就没有一点作为男人应该支撑起这个家庭的责任和担当吗?
甚至我都能想象得到,当我们走出房管所时,里面的工作人员会是如何地讨论我们:这男人吃软饭吃得理直气壮!
其实爸爸并不是懒,就是不懂得变通,如果让他去做不用动脑的体力劳动,他反倒是适合的。
所以在哥哥考上大学后、面对着一年四千多的学费和生活费时,在一位远房表叔的帮助下,爸爸去了外地一家纺织厂扛纱包,挣些苦力钱,倒还真对了他的路数。
对了,我们是有亲戚的,可亲戚也经不住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借钱啊!所以到后面我们再去借钱时,人家干脆避而不见。
远房表叔还算好的了,还愿意给爸爸介绍这样一个机会。
妈妈从厂里出来后,在家门口摆了一个做糕点的小摊,靠做糕点挣我们两人的学费。
起初生意还算不错,一天能买上三四百块钱;
一年后,情况急转直下,或许是人们吃腻了这个东西,又或许是觉得小摊贩的不卫生。不管什么原因,糕点摊的生意越来越差,一天能买到一百块钱都很不错了。除掉成本,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千块钱的收入。
那时是年前后,我和哥哥都上大学了,两三千块钱又已经算不上回事了,相反还有些捉襟见肘:哥哥一年的学费是元、我的学费是,我们俩兄妹每个月的生活费元,家里的生活费再怎么省吃俭用也要3、元。
除此之外,外婆偏瘫在床、奶奶又有肝病,两位老人每月的药费不是小数。
本想着爸爸在外面打工,能熬过这艰难的几年,可这工打了一年,又因为年龄大,被单位裁了,只能回来和妈妈一起守着糕点摊。
爸爸妈妈想着要不再做点别的事吧,一是碍于缺少本钱,二是时运不济吧,终难成功。
你们身边有这样的人吗?很勤劳,又很舍得下力,可就是挣不来钱。
同一件事,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个地点,人家的生意可以做得很好,但自己去做,始终做不起来。
其实我的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的,早上三四点钟就起床做生意,晚上十点过才收工,一年到头,挣来的钱也就刚刚好,多一分都没有。
二、
相较于哥哥,作为一个女生,我更敏感,也更能体会到经济的贫穷带来的不自信,所以在面对金钱时,我很警惕,千方百计都要保证自己手里有余钱,才能有安全感。说白了,就是把金钱看得很重。
年,我上大学时,同学们一个月的生活费一般都是到元,我只有块钱。
每个月拿到钱,我都要先计划好:块钱先存起来,就算不吃饭,也不能动;50块钱充电话费;剩下块钱,才是一个月的饭钱加开水钱加澡堂的费用。
平摊到每天的开支,不能超过6元。那时,学校的食堂素菜一个5毛,荤菜一个2块5。我天天吃素菜,美其名曰不想吃肉。其实哪里是不想吃,是舍不得吃,一旦吃一个荤菜,一天的开支就超标了。
我不敢买衣服,不去和同学聚餐,甚至班上的活动也一概不参加。
当时的我,表面上还是和同学们整日嘻嘻哈哈地,可现在回过头来看,其实我是极度自卑的,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掩盖住罢了。
就这样,一年下来,我存了0块钱。这钱让我有了少许的安全感。
可这钱来得不易但去得快。
哥哥在北方读书,生活成本比我们高多了,可他一个月也只有块钱,根本不够用。他不向家里要,开始向亲戚借钱。
我知道后,留了一百块钱,然后把所有的积蓄都转给了他。我不希望我的哥哥像我一样。
缝缝补补、拉拉扯扯,我们终于熬过了四年。
如果说别人的大学生活是值得怀念一辈子的,但我的不一样。
我不喜欢回忆那几年的生活,因为在我的印象中,我能想起的,就是我如何一天到晚地计算着手里的那点钱、千方百计的省钱。
三、
贫瘠的原生家庭除了给我带来自卑外,我明显感觉到我的视野也远落后于同学。
我能想起的全家出去旅游,是我五岁时,我们一家去了峨嵋山。那是我们全家唯一一次旅游。
同龄的孩子去过北京、见过大海,可我们连省都没有出过,连省府都没有去过,更不要说更多的风景和更广阔的世界了。
高中一次开家长会,我见到一位同学的爸爸居然带了一部大哥大,当时惊为天人,还跟好朋友八卦:你看那谁谁谁的爸爸,居然还用上了手提电话!
好朋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嘲笑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给一千多块钱就能买一部!”
要知道,当时我们家连电话都没有,唯一的通信工具就是哥哥身上带的一个BB机,还不是自己买的,还是姨妈家装电话时赠送的,后来又转赠给他的。
他每次回电话,还要跑上十米,用公用电话回话。
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可在当时的我,却无疑于一个巨大的刺激:我的眼界太狭窄了。
上了大学,生活费不够,我也开始学着别人打工。
我读大学的地方是一个三级城市,经济本来就不够发达,留给学生的机会更是稀少。
再加上我的自卑,怯懦,根本不够轻易去尝试,也没有试错的成本。
比如当地的地产开发项目招销售顾问,我去试了,也通过了培训,可通知需要缴纳五百元的服装费时,我退出了。
不是没有块钱,而是担心自己如果卖不出房子,那块钱不是打水漂了吗?
朋友当时还劝我:怎么可能卖不出房子呢?现在房地产市场正是上升期。
我不信。
在我的印象中,房子要么是租的,要么是老一辈留下来的,哪里需要买?再说了,一两千一个平米的房子,不贵吗?哪会有那么多人要买的?
其实这又可以看出受家庭环境影响,我的一些观念和正常家庭长大的孩子,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
四、
我的第一份工作还算不错,一个月也有两千多块钱,在我同一年毕业的同学里算是中等水平了。
突然有了这么多钱,我也不敢用,开始了更加疯狂的存钱计划。
我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我担心哪一天我就失业了,我担心哥哥没钱了,我更担心爸爸妈妈生病了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新领的工资第一时间就被我买成了理财产品,然后给自己的计划开支是一天50块钱,如果能省下不用,省下的钱累积到一定数额时,可以奖励自己一件打折的衣服。
那时我是和高中同学合租的一套房子。高中同学父母都是医疗系统的,家里不缺钱,每个月她挣的钱要么买成了衣服,要么吃了大餐了,每到月底,还有可能会向家里要钱。
所以当同学知道我三年存了三万多块钱时,差点把我吹捧上天了!
可她不知道,我所有的日用品都是在2元店或五元店买的,她也不知道,我大半年才会买一件衣服,还是打折店里几十块钱的东西。
同学问我:你存钱干嘛呢?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存钱干嘛,买房子?三万块钱离房子也太远了;用?我舍不得。
我只知道,当我看到银行卡上的余额时,我才会觉得安全,觉得和别人的差距小了一点。
五、
我的初恋是我的高中同学。
他成绩不如我,身高不如我,知道我们俩在一起的人都认为他配不上我。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配不上他。这种配不上,不是外表的,完全是来自于心理上的,来自于家庭的。
他的父母是老师,算是书香门第出身。
我试想过很多次,当双方父母坐在一起时的尴尬:对方父母文质彬彬,言谈举止间大大方方;而我的父母,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出口就是一嘴的土话;对方聊历史、聊政治,我的父母聊家长里短,青菜的价格;对方的父母聊哪里的猪肉口感更好,我的父母关心的是哪里的肉更便宜。
家庭环境的差距终究让我选择结束了这段感情。
我的老公是离过婚的男人,比我大十五岁。
他的经济条件也不差,但相较于第一段感情,我在他面前,还能找回一点自己的自信:毕竟他是二婚,还有一个孩子。
结婚后,我们家的经济条件还算不错,可我的消费观念仍然停滞不前:宁愿选便宜的,也不会选更有品质的。
我会陪老公去商场买衣服,而自己的衣服,全是淘宝上买的,价格不会超过元。远看还像那么回事,但经不起细看。
老公也总会说我:“你不能买两身好点的衣服吗?”
“女人的衣服,买那么好的干嘛?还是穿一季就过时了?”
这番说与其说是给他听的,又何尝不是在说给我自己听。
有了孩子后,老公对食材的品质有了要求,坚决要我去超市买菜。
我舍不得,超市里半斤肉就要三五十块钱,菜市场一斤肉也才这个价格。背着他,我还是偷偷摸摸地去菜市场,不仅去一个,还去了附近的三个,比完了价格,又回到第一家价格最便宜的肉摊上买。
“我们家条件不差吧,能稍微过得有点品质吗?”老公很是不满,几次向我提意见。
“超市的肉一定好吗?还不是和菜市场的肉同一个源头的?就是宰你们这些冤大头的。”我理直气壮。
我何尝不想过得恣意一些?可几十年来形成的消费观已经根深蒂固了,我舍不得把钱用在这些地方,宁愿把它存起来。
同样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六、
受制于原生家庭的贫困,我小时候见的东西太少,眼界太狭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一样,所以有时间我就会带她去外出旅行。
周末时,要么在近郊,要么就去新开的博物馆;放假了,就会去更远的地方,海边、沙漠、草原,条件允许的话,也会出国。
我想让她见识更宽一点,可我发现,虽然她眼见宽了,但仅局限于见上面了。
我不敢让她去亲身体验。
孩子见其他小朋友在海里冲浪,不亦乐乎,也吵着要去;想想那一套装备,然后还要请专业的老师,我摆了摆手;
孩子想学击剑,我算了算账,摇了摇头:“跟你爸爸学学打羽毛球就行了。”
孩子想学小提琴,听到块钱一节的课后,我又否决了:“学尤克里里吧,尤克里里两百块钱一把,一堂课也才80块钱。”
“你就这么爱钱、让孩子学一项兴趣都舍不得出钱?”老公质问我道。
“学什么不是学,非要学那么贵的有什么用?再说了,孩子又没有定性,学两三次课就不想学了,那不是浪费吗?”
钱可能对我真的太重要了,我实在忍受不了它们被打了水漂,还不如一早扼杀在摇篮中。
孩子和小朋友一起玩是挺愿意的,可仅限于在小区里,如果要一起出去聚餐或是去更远的地方,我又舍不得了。
“以后爸爸妈妈带你去不是一样的吗?”
和小朋友们一起出去,吃的用的都更讲究一些,一天轻轻松松就会花出去几大百;
和我们出去不一样啊,一家人完全可以随便一些,吃碗面或吃份炒饭也就是一顿,一百块钱都用不了。
眼见着孩子越来越不爱和我说话了,有事只找她爸,我也急了:“怎么办?孩子不应该和妈妈最亲吗?”
老公叹了口气看着我:“对孩子而言,妈妈本来是排在第一位的;可在你眼里,孩子是排在钱的后面的!“
我无言以对。
七、
我开始试着调整自己,开始尝试着为孩子的兴趣花钱;
可每花出一分钱,我都会心痛很久,会考虑半天:“值得吗?这样花下去,没钱可怎么办呢?”
原生家庭曾经的贫穷仍然侵蚀着我,和我想改变的念头做着激烈的斗争;
甚至爸爸妈妈也不止一次地给我说:“吃那么好干嘛,穿那么贵的衣服干嘛?省点留在手里才最稳当!”
其实我也不喜欢自己的斤斤计较,可我受够了没钱的那些日子,也不想再回到借钱过生活的日子。虽然现在的生活离那样的生活很远,可我仍然害怕。
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德勒曾说过: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我就正在用一生来弥补童年贫穷留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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