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复旦人周报复旦人周报
光草,光华楼下的草坪。自从年复旦一百周年校庆后、光华楼拔地而起,它已陪伴复旦人度过了春秋十五载。
草周而复始地生长,樱花凋落又开放。
但光草上的人总是年轻的——就像青涩的果实。他们踏上光草,倾听它的声音、感受它的温度,他们拥抱属于他们的乐园。
编辑
金梦恬钱天则
记者丨胡悦于润欣杨箬楠
文丨杨箬楠
图
郝翰
光草上你能听到很多声音:风鸣、猫叫、谈话与笑声、歌与乐器共鸣箱的振动。在这种意义上,光草是属于声音的。
五月第一次听到这些声音是在一个中秋的夜晚。
彼时她刚下晚课,本计划着穿越光草、赶回寝室完成论文。满月下她踏上光草,这时,她听见了乐器的声响。
声音相互应和共鸣,这黑夜里的惊喜太过记忆犹新,使得她至如今依旧能回忆出那晚的光草上有多少乐器:“吉他、尤克里里,还有小提琴,吹笛子的、弹古琴的”。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五月又发现,沿着光华大道挂满了花灯。
隐隐绰绰的灯光、热情的歌声,光草上的声色让五月停下脚步。
这一切让她回想起自己初入大学那天,光草上人们晒着太阳、坐着聊天,她如何看着这幅景象幻想大学生活——闲适、自由。而随着课业的压力和三点一线的生活,光草上期待过的“浪漫”没怎么实现,光草的印象反而被扁平化为赶路的通道、放松双眼的背景板。
但在那个中秋的夜晚,花灯、满月、乐器与合唱,她最开始的期待如约而至:“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大学生活吗?”
光草
而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同一地点,乐乐也将听到一些声音,——在她抱着电脑、焦急地找地方下载要紧的资料时。
那是一个繁忙的晚上,乐乐在光草上坐下准备干活,高悬的月亮和广袤的天空落在视网膜上,她没缘由地放松下来,开始仔细感受环境。听觉变得敏锐,光草的歌声就在此时进入她的耳朵。
但乐乐听不懂他们的音乐、更看不懂他们的演奏,“我只认出来其中一种是口琴”。她在遥远的、让双方觉得安全的距离观看,演唱由独唱变为合唱,她感受到他们的快乐。
“看别人开心,自己也很开心”。
与乐乐不同,五月是能理解这些声音的,她也喜欢听见自己的声音融入合唱,与周围的陌生同学发生共鸣。因此她跑回寝室放下书包,马上又折返回光草,坐了下来。
那晚之后,五月总是反复确认,自己确实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完全没有学习,就只是唱歌、打牌、吃烧烤。但她感到快乐。
这是少见的自我感性层面的流露,这次放肆被五月视为宝藏放进记忆珍藏。对于她而言,光草因此又开始有了一种具体的、能在记忆中被反复检验的“浪漫气质”。
夜色下的光草
但光草的歌声有更多沉寂的时刻,它广大的面积和隐秘的周边小径都为沉默者保留了自处的空间。
小Z对这种静谧的需求非常迫切,这种需求有时甚至超过他自己的想象。
“纷繁复杂的整个世界其实是被构建起来的”,作为国务专业的学生,他需要保持对宏观环境与问题的思考,“但我们往往没办法通过自己的生活经历去理解,这就会产生一种撕裂感。”
光草上的这种宁静,让他能不断向内挖掘自我,让他“享受自己”、“清扫本心”,最终对抗、消解这种撕裂感——于是在光草上,他逐渐熟练于整理自我。
光草上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好友
而与此相同的是Cerasus,她很清楚这种寂静的、自处的空间有多重要。
这一感受可能得益于她在复旦停留的八年和两次担任辅导员的经历。Cerasus热爱这份工作,甚至和学生之间的交流常常深入到思想层面。
最近在高校中反应激烈的“内卷化”,她早在经济学院做辅导员时就有所感受。学生为绩点付出的努力常常超越她的想象。
她仍记得一次夜晚,已经到了凌晨两点,Cerasus路过学生寝室,问她们“两点了,隔壁都熄灯了,为什么还不睡呢?”
而学生们只是笑着回答她说“熄灯的也没睡,都在三教呢”。
本科中文系毕业的Cerasus,深刻体会到中文系平时佛系的“泡脚”生活,背后是期末季“把泡脚水喝下去”的学习状态,她清楚竞争是普遍的。但这几句话还是让她记忆犹新。
被绩点和无处不在的考评推动着,被无数的“竞争者”们拥挤着,慌张地迈开腿前行似乎是大多数学生无奈又被迫接受的状态。Cerasus从中感受到思考与自我放空的严重缺乏。还只是学生的她便常常思考“怎么样在这个社会里找到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独有的坐标系?”成为辅导员、参加社会工作之后,她越发意识到答案的重要性。
“你得知道怎么给自己创造一个自由的空间——光草就是可以进行类似思考的场所。”
光草上做着不同事情的人们
相比光草的声音,有人听到喧嚣、有人感受寂静;光草的温度几乎是公认的——冷。对于光草印象的形容词,份有效问卷中,有36份写下了“冷”与“风”。
但寒冷也有故事。
年中秋节晚,半糖独自躲在光草的一隅,裹紧外套,等一个男孩。寒意从裤管、袖口爬进她的脑子,让她的思考变迟钝,进而扩散到胸腔、像要整颗心冻掉。
男孩是她在高中就认识的,进了同一个大学总归要互相帮助的,他们因此熟悉起来。
约在光草,又是中秋,半糖隐约感觉到些什么,但她只是等待。等待这个在约会前被导师拦在寝室里聊了半个小时的天的男孩。
这期间她又多次想起即将到来的考试,开始估计自己的学习状态到底能不能顺利毕业等等。半小时之后,他来了。
他们开始聊天,像往常一样。男孩规规矩矩地接话,半糖觉得更冷了,也许是越晚越冷吧——光草的风就是这么怪。她也觉得也不该对这个从来都是被表白的、腼腆的男生抱有太多的期待。
“我好冷。”半糖试图中断谈话,站起身来。但对方只是坐着,说“嗯”。
到今天,半糖和男孩的恋爱已经两年了,到现在那晚也历历在目。她反复从各种细节推断这一切展开的原因,但也许就像爱情的发生一样,你很难追溯到底。她只能认定是光草上的月亮和月光下的光华楼起了作用:男孩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半糖倒是没被他吓到,但被他手掌的温度吓到了。
很温暖。
她有点晕晕乎乎,想这是不是男孩儿的某种伎俩。但这似乎也没这么重要,光草的寒风中半糖回牵起了他的手,感受到温暖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来自爱人的暖意拥抱住了她。
此后的两年里,他们“花了很多别人用来学习的时间”在光草上聊天:家庭、压力、自我怀疑与分裂,光草的劲风把过去的寒冷吹来,但爱人的身边是暖的。
光草上恋人相握的手
两年后,年中秋节晚八点半,次次、她的室友和同班的几位留学生来到光草上。
疫情期间新生们不能群体活动、但可以小规模组织团建,身为班长的次次从辅导员那儿领到了“带带留学生”的任务。
光草人太多了,次次很惊讶。在这之前她从室友那里听说光华楼前有个大草坪,因疫情失去新生周的她一下课就蹬着自行车去“见识见识”了。“风大得自行车都骑不动,冷得发抖”,她觉得这种环境下能在光草上坐下的都是猛士。
几个陌生的同龄人之间的氛围,要比光草更寒冷。
双节的夜晚有很多人共享光草,他们只分到一小块,彼此之间挨得这么近,但中间有条泾渭分明的国界。
简单的规则介绍之后,次次开始了第一把UNO。
人在兴奋时肾上腺素会飙升,调节体温增加,医学生次次比普通理科生更清楚这一点。但她不会觉得能够支撑她在光草上待到次日凌晨三点的温暖只是由肾上腺素和游戏带来的。现在她已经会用“好朋友”来指代在光草上玩耍的玩伴,虽然作为班长,“其他同学还不怎么认识”。
由于医学院紧张的学习生活、内向的社交态度,在中秋节团建之前,次次还没来得及扭转上大学之前他人讲述的大学生活印象:“大家都很只管自己,全是利己主义者”。但在这之后,她开始觉得“交朋友最开始就是要玩起来”。没有玩起来的机会,就没有朋友这种亲密关系产生的可能。
次次想光草其实就是复旦校园内的KTV,她数了数自己遇到的,有人唱歌跳舞、有人桌游、有人卿卿我我、有人谈天说地,也有人只是躺着看星星。
她把光草视为乐园。
光草旁的樱花
“没有我们,光草的樱花开得好孤独啊。”
疫情期间,作为辅导员的Cerasus在冷清的校园多待了半年,为了安抚学生们的情绪,她拿上相机、拍摄了他们熟悉的校园。
一名学生这样评论她的照片。
光草上的我们
寂寞亦或喧嚣,冷暖无常。
这片光华楼下的草坪,名字来得这样朴素——光草,它总是沉默着,在沉默中它迈过十五载春秋。在一个复旦人的人生中,十八岁来到复旦,长出一枚果实,离开复旦时,已经基本成熟。
沉默的光草会记得并守护着往来。
图片来自受访者和供稿人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转载请注明:http://www.0431gb208.com/sjszjzl/5300.html